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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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子，堂子街二手自行车，堂子菜
文|襟亚
《沉香屑 第一炉香》于1943年5月、6月和7月连续发表于的《紫罗兰》期刊
01.《沉香屑 》，一切从头说起1943年春天，张爱玲带着一封黄园主人的引荐信去拜访《紫罗兰》的主编周瘦鹃。同时带去的还有她的两篇中篇小说——标题为《沉香屑》的《第一炉香》和《第二炉香》。
当晚就开始于灯下展读的周瘦鹃“一壁读、一壁击节”（语出1943年复刊的《紫罗兰》第二期），他一眼看出：这小说的在风格上有些像英国的毛姆，并且深受《红楼梦》的影响。
靠着喷薄而出的才华，年轻的张爱玲得到了前辈周瘦鹃的赏识，《沉香屑 第一炉香》分三期在《紫罗兰》发表。
等到《第二炉香》刊发的时候，周瘦鹃《写在〈紫罗兰〉前头》里这样赞美道：
“张爱玲女士的《沉香屑》第一炉香已烧完了，得到了读者很多的好评。本期又烧上了第二炉香……但这第二炉香烧完之后，可没有第三炉香了；我真有些舍不得一次烧完它，何妨留一半儿下来，让那沉香屑慢慢地化为灰烬，让大家慢慢地多领略些幽香呢。”
两炉香之前，张爱玲用英文给《泰晤士报》写剧评影评；给英文杂志《二十世纪》写文章（张爱玲亲绘插画的《中国的生活与服装》正是投在这份杂志）；给《西风》杂志写过一篇叫做《天才梦》的散文。
《沉香屑 第一炉香》是张爱玲发表的第一部小说。从此，她的小说写作之路一发不可收拾！
正在公寓65室寓所读书的张爱玲
《第一炉香》有个文质兼备的别致开头，文字质地和结构机巧足够使读者过目不忘！
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霉绿斑斓的时代感在铜香炉沉甸甸的重量感上面锈出了一层华丽的预兆；沉香屑悠远的味道在时间（战前）、地点（）出场的一瞬就氤氲起来；故事和着这一炉沉香荏荏苒苒得便要升腾开去……
然而再精彩的开头也不能成为故事的全部，被点燃之后它总要发展、推进；总要收场；总要被回味，一如人生！
最初的那两次阅读，只似蜻蜓点水般掠过文字和故事的表面……
直到读到张爱玲晚年的翻译的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关于“长三堂子”才恍然大悟，《第一炉香》的理解随之向前延展了……
02.“长三堂子”这个关键词，不落痕迹得安放在《第一炉香》故事的碎屑里。薇龙连忙把身上的一件晚餐服剥了下来，向床上一抛，人也就膝盖一软，在床上坐下了，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热，低声道：“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讨人，有什么分别？”
话说这“长三堂子”是何物？什么又是“讨人”呢？为什么葛薇龙要“连忙”“剥”下衣服“抛”掉，还要“膝盖发软”、还要“脸发烫”？
那就先来解释个名词吧，——长三书寓！
从电影《海上花》呈现的长三书寓来看，极尽华丽之能事
晚清滩殖民地租界里的长三书寓，其实就是特定时期内的高级青楼。来书寓的客人不论饮酒、过夜、听曲，一律先付大洋三元，因此得名长三。长三书寓强调卖的是——艺！能在书寓里做上“先生”（为了强调自身才艺有别于普通妓女采用的特定称谓）也必得色艺双全。当然一旦捧场的老爷、少爷们出够了对“先生”才艺和美貌十分肯定的“润资”，她们也会和“客户”发生“爱情”，文明的进行“卖身”！说到底，她们本质上还是“娼妓”！
《海上花列传》是清末韩邦庆（有个比较容易误导读者的署名——“花也怜侬”，）用吴语方言写成的小说，小说里的故事正是在长三书寓这个特定环境中上演的。写的是青楼的人和事儿，讲的却不是情色，而是人生和人性。人性讲的也不急赤掰咧，是那么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诉说……很高级！
只要逆推一下就会明白：依你对张爱玲眼光和心气的了解，不高级，她会花时间翻成英文还再翻成国语？
侯孝贤电影《海上花》中的剧照
明白了长三书寓，长三堂子就好理解了。
“堂子”听上去没有“书寓”讲究，既然也叫长三，说明价格、档次和长三书寓是接近的。
然后，再来说说“讨人”。
《海上花列传》里，“讨人”和“倌人”指的都是妓女。对“长三堂子”一旦会通了意，“讨人”这个词的精髓也就不难领略了。职业性质决定了长三堂子买进的“讨人”不会从事上光彩的工作！
也正是因此，葛薇龙才会出现上面我们引述的那番强烈的表现。
03.有了对“长三堂子”基本常识“扫盲”之后，再来重新审视《沉香屑 第一炉香》，有些碎屑似乎就连成了片。屑一：
葛薇龙在玻璃窗门里瞥见自己的影子……把女学生打扮得像赛金花模样，那是当局取悦欧美游客的种种设施之一……
葛薇龙沦为交际花的命运被一只无形的大环境之手笼罩着，连身着的学生制服都预示着“沦落”的信号。在时代环境面前，小女子葛薇龙单薄而无力。
为了躲避战事，葛薇龙随着全家逃到了，的生活用度支撑不下去了，又准备重回。她自己还有一年就能毕业，回就要换学堂、就要吃亏。为了经济上的窘迫，她不得不求助于“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留住了满清末年淫逸空气，关起门来做小型慈禧太后”的姑母。
“霉绿斑斓”的《第一炉香》剧照
这个曾经给有钱人做姨太太的姑母，现在成了遗孀。或是为了经济利益上的补充；或是为了生活社交的必须；或许是为了补偿自己情感上的缺失进行的爱情游戏；或是人老色衰后不甘魅力丧失的苟延残喘……姑母梁太太正于半山的大宅里，认认真真得借尸还魂着满清末年英租界里的“长三书寓”的勾当！
那么收留侄女，供养她的学业，并为她未来的应酬精心治装，可不就是正应了了“长三堂子买进一个讨人”的么？
葛薇龙尽管还只是南英中学的一个学生，心智上可不是单纯的“傻白甜”。不过，虽然一进门就发现了满柜子别有用意的衣服，接下来，她还是飞蛾扑火似的扑进这个被她已经看穿的圈套（不知道作者当年是不是也看破了胡兰成，也同她笔下的人物一样做了同样的飞蛾扑火）。
葛薇龙本来的问题还只是应付一年以后的中学毕业，她姑妈的收留倒是毫不客气的准备让她付出一生的清白做代价。
屑二：
司徒协和梁太太，二十年如一日……借她地方请请客，场面既漂亮，应酬又周到，何乐而不为……他若是看上了薇龙只怕他就回不了，引起种种枝节。
“借她地方请请客，场面既漂亮，应酬又周到”，这不活生生复刻了长三堂子里“做花头”的经营名目吗？原来梁太太虽然做了富人的妾，干的还是“长三堂子”老鸨兼先生的营生！
电影《海上花》中有长三书寓先生压场的宴饮场面
“看上了薇龙回不了”，薇龙刚进她姑妈的门的当晚，还没待喘息的机会，梁太太已经像商品一样掂量她可能有的卖相和价值了！梁太太做久了“长三堂子”似的生意，意识上完全“职业化”了。
《第一炉香》里梁太太的这座府邸是不张艳帜的长三堂子，《第一炉香》里的故事自然就是改头换面了的《海上花》故事。葛薇龙不同于《海上花列传》里的列花赵二宝、沈小红、张蕙贞、黄翠凤、李漱芳、周双珠、周双玉们，她所处的时代背景变了，她要面对的人的思想也变了，她不用再被称为“先生”，出门应酬的时候也不用先收一张“局票”……
葛薇龙对于自己的实质却有着清醒的认识！
电影《海上花》中“长三书寓”中的“先生”沈小红
屑三：
后面来拥来了一大帮水兵，都喝醉了，四面八方的乱掷花炮。瞥见了薇龙，不约而同地把她做了目的物……乔琪笑道：“那些醉泥鳅把你当作什么人了？”薇龙道：“本来嘛，我跟她们有什么分别？”……薇龙笑着告饶道：“好了好了！我承认我说错了话。怎么没有分别呢？她们是不得已的，我是自愿的！”
新年的时候，薇龙和乔琪去湾仔看热闹。两人一路看兜售的商品，什么都有，最主要的“卖的还是人”。薇中的“她们”，便是出售自己的姑娘。
她没有站在码头“冻得发抖”还要“笑容荡漾”还要“飞个媚眼”，但是她同样也是商品，她也出卖自己。她的未来是不能想的，因为“想起来只有无边的恐惧”！
薇龙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也知道这个选择将带来多么不堪展望的未来。归根结底，自始至终“路”都是她自己在选择，并没有什么“逼良为娼”的冤屈！如果有，只能归罪到时代、命运、人性这些“大佬们”的名下去……
挺喜欢马思纯，但是她真的连万分之一都不像我读到的那个葛薇龙
04.那一炉沉香屑后的回味。《第一炉香》没有大是大非、大恩大怨，没有立场分明的区分什么好人和恶人。张爱玲的妙处正在于她把立场留白了，认识需要读者读完之后自己去填充！
葛薇龙算不上被梁太太设计（不同于《半生缘》里无辜的顾曼桢），从一开始她就清楚姑母的意图。虽然命运同样的不可预知，但是在命运的路口选择向东还是向西，向左还是向右，她自己是有自主权的。出卖自己，至少是她自己首肯的！
庶出而经济拮据的乔琪乔是个花花公子，对葛薇龙也没有多少真心。本着“等薇龙不能挣钱养家，尽可以离婚”的宗旨娶了她，但从另一面上说他也只不过做了梁太太控制葛薇龙的制衡工具。
至于梁太太，说起来更加复杂，要分析明白她恐怕得“另起炉灶”再成一文。年轻的时候她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富商做了四姨太，和哥哥撕破了脸多年没有来往。看到侄女才貌双全能够为我所用，就大方的收留她资助她上学。你要说她是没有人性、没有羞耻的利欲熏心，那么这种态度又是怎么来的呢？她没有子女、人老色衰，苦心经营这所“长三堂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是非曲直苦难辩,自有日月道分明”，周瘦鹃所谓的深受《红楼梦》的影响大概也正是出于此吧！
写《 第一炉香》的时候，张爱玲刚刚二十出头，虽然文字紫电清霜、才思惊情绝艳、故事韵味无穷，但是仍然难免于初出茅庐的青涩感。
《第一炉香》并不像她晚年翻译的《海上花》技艺上那么炉火纯青浑然一体，小说中那份缺少经验和历练的臆想性，细品起来还是不难发现的。这个问题在《第二炉香》里表现得更为明显，这大概也是为什么《第二炉香》鲜为人提起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然而这个瑕疵并不能遮挡住《第一炉香》缭绕出的魅力。时隔多年，它的幽香依然令包括我在内的许许多多读者沉醉不已……
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文章也该完了。
我是襟亚，谢谢阅读！喜欢我的文章，敬请点赞、评论和关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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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图片来源于互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