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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海,巨海集团合法吗,巨海集团
文/杜阳林
滚滚长江,波伏浪涌,在广袤的中国大地千年奔流,为依水而建的边城小镇,留下了璀璨的人文记忆。
一
“沧海桑田”,昔日的大片陆地皆为洪泽,水天茫茫,混沌难分。7000万年前,地壳“燕山运动”,以奇思妙想碰撞出瑰丽山川,脱离水域环境,成为一朵娇丽的“出水芙蓉”,形成了旧州坝、南岸坝、沙坪坝等隔江错列的地形。山环水绕的青山壮丽,玉带相缠,如同一颗润泽的珍珠,从此在川南大地闪耀生辉。
生命因水而兴,世界上所有的人类文明发祥地,都离不开江河。翻开悠悠华夏史,大江连绵的两岸,留下了祖先休养生息的印迹,馈赠了一处肥美富庶的鱼米之乡。,这座长江流经的第一城,江心常有欢唱的渔歌,岸畔时有拉纤的号子,祖先用滚烫的热情,在长江沿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境内水系甚为发达,以长江、金沙江、岷江为代表的“三江”,还有盘绕的大小江河,为这里带来了富足的水资源。毫不夸张地说,的文化根脉,应和着大江大河的脉搏,每一次的有力跳动,都是在浩大时空下的抬足跋涉。
“巨海一边静,长江万里清”。长江自雪山之巅奔腾而来,翻卷金沙江之险,裹挟岷江之威,以一泻千里之势,冲出峡谷屏障,穿越高山峻岭,奔腾咆哮,九曲回环地汇聚。“君住长江头”的亘古诗词在这里传唱不休,因江而生的故事,源远流长,犹如一匹闪闪发光的锦缎,铺展动人的传奇,融入了这座城市的记忆。
素有“西南半壁古戎州”的美称。秦时,在市境设置了第一个县级行政机构僰道县,从此跨越两千多年的悠远时空,儿女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代代流传。它虽地处内陆,从不闭目塞听,“雄踞巴蜀, 势控滇黔;怀拥金岷,浪催吴楚”。的地理位置如同枢纽一般,是出入云贵高原的通道,是出海以达东南亚的门户,也是自川往川西、川中、川东的走廊。
古往今来,惯常持有开放包容的特性,中原先进的文化与技术,随着人员和经济的交流,沿着古代南方丝绸之路传入,在与僰文化的融合中,产生了独具特色的“长江文化”和浓郁的民族风情。苏辙到了十分感慨:“江流日益深,民语渐已变。岸阔山尽平,连峰远非汉。”江帆远影、码头会馆、民族融合、道佛合一等等繁荣的人文,在这方舞台上熙熙攘攘,你方唱罢我登场。
有人说,是一座以竹和长江淬炼美学的城市,宋人杨万里写新竹:“东风弄巧补残山,一夜吹添玉树竿。”倘若他来到的蜀南竹海,想必也会被这里漫山遍野蓬勃生长的竹所惊绝。“一夜吹添”,千株万竿摇曳春风,翠色如滴醉了心魂。的竹海,又因电影《卧虎藏龙》在此取景拍摄而名闻天下,120平方公里,极目之处,尽皆竹浪。北宋文人黄庭坚一句“壮哉,竹波万里”道出了蜀南竹海的气魄和雄浑。
属于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温和多雨,热量光照适宜,四季分明无长霜期,适合竹子生长。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竹乃“四君子之一”,寄托着文人雅士对审美人格境界的向往,有着深厚的民族文化精神背景,让多竹的,内里也有着坚韧而谦逊的风骨。
满目翠色,丛丛修竹,是这方水土的新客也是故交,是初见也是知己。竹的风骨和气度,它的围裹与孕养,赋予了人对于时间秩序以及生活意义,也就有了自己的体会和感悟。竹与人,水与城,早已与人们的生命融为一体,清风吹拂,竹叶颤动,仿佛吟诵一段动人的故事,即便是飘飞的细雨,也会打湿历史的纸张,浸染川南山水的人文记忆,日月流转,依然暗香盈人,历久弥新。
山水的豪迈,翠竹的忠直,塑造了人兼容并包的精神内涵。无论横截哪个历史的断面,都会看到清晰而深刻的“烙印”。尤其是抗战时期,“客从远方来”,无私地张开怀抱,迎纳同胞,在中华抗战史上,写下了文化抗战的一页悲壮、一页温暖。让昔日的人文记忆,不仅存在于史册书籍,还飘散于乡土民间。
从李庄到江安,长江串起了人们的足迹,无数散落于过往的热烈与缤纷,淡然和从容,成为江中浪花,瞬息生,刹那灭,却一再上演不朽的动人故事,在时光的淘洗下仍然栩栩如生。
二
李庄位于长江的起点处,人们沿着长江聚居成镇。它的得名简单朴实,缘于镇上一处天然大石柱桩,便由石柱取为镇名。但它常被人们用来与周庄作比,“东有周庄,西有李庄”。它与周庄的面容模糊相似,傍水而建的古镇,青色石板铺就的小巷,嵌入错落有致的木质阁楼,连接成一部历史悠久的民居风情史。但它又迥然相异于周庄“江南春雨杏花,水乡小桥人家”的婉约风姿,它的秀丽与古典,从古至今就藏着一分慷慨的激越。
日升月落,江涛拍岸,李庄人日夜守着长江,劳作生息,江河与人之间,既相守相依又彼此征服。强壮的汉子,从江里捕鱼捞虾,拉纤行船,在浑厚的劳动号子中,李庄从乳白的晨曦中醒来,竹叶摇曳,炊烟升腾。
中国的古镇不计其数,各有其美,能将古镇文化与抗战文化融为一体的,唯有李庄。它在民族危急关头做出郑重选择,不计得失,像是一次偶然的相助。但世上哪有“纯粹的偶然”呢?每一个想法背后,都藏着朝朝暮暮积淀下来的地域文化属性。
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国破山河在,硝烟弥漫,枪炮如雷,李庄的一个决定,迎来了当时中国顶尖的一批知识分子。这批中国学界精英的到来,让原本沉静宁和的李庄顿时热闹起来,它的名字从此也被世界认知。
“同大迁川,李庄欢迎,一切需要,地方供给。”正是这言简意赅的十六字电文,改变了李庄的命运,也改变了中国文化的走向。
在1940年金秋之前,国立同济大学的师生,已经在外流浪漂泊了三年。他们辗转万里,历经吴淞到市区、、、八步、,甚至行路远至越南。就在1940年秋天,日机不断侵扰,同大师生无奈之下,决定第六次迁校,托校友在川南寻找校址。李庄乡绅得知消息,一纸电文,向颠沛流离的师生伸出了友爱之手。
抗战期间的中国,积贫积弱,国力疲惫,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铁骑,大片国土沦丧,知识分子四处流散。可中华的文化并未因此而消亡,在战火纷飞中,文化精英依旧保持着骨子里的“君子之风”,用自己的方式去抗争,也用自己的方式给予祖国以温暖和希望。在这之前,李庄与这群学者并无交集,但内心相仿相似的节拍,跳动出了长江的连天浪涌,风过竹林的清越野美,让他们犹如故交相逢,兄弟聚首。
国立同济大学、中央研究院、中央博物院、中国营造学社、金陵大学等十多所高等学校和研究机构,从接到温情如春阳的电文,开始辗转迁驻李庄,前后迁入总人数达到1.1万人之众。全国学界名流如李济、傅斯年、陶孟和、梁思成、林徽因、梁思永、童第周等来到了李庄,来到这个终于能放下一张平静书桌的地方。
这一群代表了中国“精英知识阶级”的学者,与饱受战争之苦的大多数难民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衣衫破旧,神色凄惶,满是长途迁徙的疲惫和劳累。更让他们痛心的,是被炮火所驱赶的这一路,辗转大半个中国,吾国吾土,吾乡吾家,竟找不到可安静做学问的立锥之地。
他们失去了心爱的讲台、书房、实验室,一路上却见平民死于炮火流弹,感受了身旁至亲好友离世的悲痛。他们所受的心灵创伤实在太大,许多眼泪来不及流出,又要匆匆赶路,许多情绪还未抒发,又要再次启程奔往茫茫前方。无论学术大家,还是莘莘学子,在离开“象牙塔”后,这几年一直在中国大地上流离失所,内心时刻充满了紧张不安。他们的生命宛如小舟,在滔天巨浪下,何去何从,无所把握。
战争以狰狞的面孔,威胁着这群知识分子,他们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无法施展自己的一腔抱负。在日机丢下的一枚枚炮弹下面,生命脆弱如斯,不堪一击。他们既困顿又苦恼,夹杂着对于自我的审视和否定,半生治学,空有一身才华,如今离乡背井,朝不保夕。
历史选择了李庄,李庄也创造了历史。地处大西南一隅,长江边的古镇,常住人口仅仅三千人的李庄,接纳了上万的庞大外来人口。中国没有哪一个小镇,曾在连天战火中,为保存中华文化,像李庄这样做出的巨大努力。
三
在国家存亡的关头,李庄无私地护佑了中华文脉。中央博物院所属的数千箱国家级珍贵文物,迁驻这里的张家大院。“腾出房子迎客人”,是中国人民的优良传统,但若放在战争的特殊语境下观察,会更加洞见李庄深刻的“胸怀”与“奉献”。
李庄曾经拥有“九宫十八庙”的古建筑群,这是老祖宗留给子孙共同的物质财富。庙宇、殿堂、会馆、宗祠等等,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有了建筑的承载,也有了精神的家园,这被视为李庄群体灵魂的归属之地。
“九宫十八庙”是一处庄严神圣的场所,人们虔诚供奉着佛像,焚香磕头,长跪祈祷。当大批师生入驻,李庄人所做之事,始于纯善,发自肺腑。据《南溪县志》记载和李庄老百姓口述,炳灵殿供奉着“炳灵公”,又称为“炳灵太子”,在武王伐纣时取得首功,故塑像于此,享受着百姓的烟火供奉,也保佑着地方平安。抗战期间,迁驻李庄的同济大学工学院就设在东岳庙,为了给同济腾出更宽敞的办学场所,李庄人竟将神像“请出大殿”,埋于荒山土坡。这一埋,便是数年光阴。
中国百姓素有“信仰”,别说埋藏神像,就算在大殿礼佛,也有诸多讲究,如今竟将神通广大的“炳灵太子”埋弃在荒坡,实为惊世骇俗的“大不敬”。但在李庄人看来,这是“非如此不可之事”,像日出日落一样自然,和呼吸吐纳一般“顺应天命”。
天命是什么呢?是在国难当头时,每个中国人都该团结起来,出一份力,发一份光,尽一份心。于是,李庄人无怨无悔地请出了殿堂庙宇中的菩萨,腾出了自己的家和院子,以宽厚博大的胸襟,迎接“客人”入住,让饱受战火侵扰的同胞,拥有了第二家园。李庄人为传承中华文明薪火所承担的,早就超过了平常的“地主之谊”,这是将自我命运与同胞命运紧紧相连,让“国”和“家”成为生命词典中密不可分的坚固整体。
李庄人竭尽所能,为学者们铺开了一方安静的书桌,这便是“读书人的独特战壕”。经历过仓皇逃难生涯的学者,开始慢慢找回内心的平静。这平静是多么来之不易,在时光碾过之后,我们才会真正懂得,这不单单是学者群体的“自我疗伤与修复”,更是开启了一场保卫和发展中华文脉的艰苦战役。李庄的热情与淳朴,令大师巨匠心无旁骛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开始了漫长的“文化抗战”。
在省档案馆编辑的一份史料中,记录了李庄乡绅集体为同济大学出头、要求政府当局让出房产的事:“当此非常时期,官民同有协助政府,完成抗战之义务。绅等之所以积极协助同大者,良以该校学子,对于抗建贡献甚大。”
有了乡绅及民众的付出,名不见经传的古镇李庄,迅速与、、齐名,成为抗战时期中国的四大文化中心之一,也让饱经摧残的华夏文化得以延续生机。据说在当时,一封邮件只要写上“中国李庄”四个字,邮递员就会准确无误地送达目的地。李庄,被誉为“中国文化的折射点、民族精神的涵养地”。
四
一代才女林徽因于1940年冬天,带着年迈的母亲和一对儿女,辗转来到李庄。林徽因一家的逃亡故事,只是当时庞大难民群中的一个缩影,死亡如同乌云笼罩头顶,炸弹追逐着人们仓皇的脚步,枪炮炸碎了人们原本拥有的幸福。
对于幸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诠释。李庄人对幸福的理解,刻在小镇望族张家祠墙角的石雕上,一壶酒、一块肉,包裹着“福”字。可惜林徽因是在最艰难的抗战岁月来到这里,与李庄百姓以及当时中国千千万万的百姓一样,已无缘去“享福”。战火纷飞,物价上涨,区区薄薪,完全应付不了生活所需。困窘之极时,梁思成只好去,当掉自己心爱的派克钢笔与手表,换来两条草鱼。他不减幽默,与林徽因开玩笑:“这块手表红烧了吧,这支钢笔清炖了吧!”
在千疮百孔的生活当中,怎样让肉身活下去,也变成了一场战役,而且这战役耗时颇长,不仅仅需要一时的蛮勇,还需要持久的耐性。
抗战的岁月,生活拮据,精英学者们捉襟见肘,纷纷向当地百姓学习养鸡种菜。中国营造学社旧址内,至今还保留着一片菜地,年年岁岁,种子破土,依旧盎然着绿意与生机。望着这些蔬菜,犹如隔着悠长的时间隧道,屏神静气地去凝视,菜地那一端仿佛还站着手持葫芦瓢浇水的长衫学者。历史与现实交织,事业与生活缠绕,原来无论多么艰苦的岁月,精神都能支撑人的信念不倒,而温饱的追求,又牢牢维系了精神的大厦之基。大时代风刀霜剑的逼迫和摧折,成为炼就人们坚强意志的磨刀石。
在李庄安顿下来,每当夜幕降临,梁氏夫妇就借着油菜灯的微弱灯光,弓着背脊,认真书写《中国建筑史》。
迁徙李庄的学者们,都在见缝插针地著书立说。当生命遭到威胁,活着的每一刻都与危机共存,反而让人静下心来,拼命抓住手里能把握的光阴,和时间争抢,与日子赛跑。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那就过好今天的分分秒秒,即便卧病在床,也争分夺秒,不愿为“活着”留下遗憾。
林徽因的肺病反复发作,严重到了无法下地的境况。她只能每天靠在被子上,在病榻前堆积起了厚厚的《二十四史》和数以千计的照片,实测草图,以及大量的文字记录。
如果林徽因不遭遇这场战争,她留给人们的印象,也许是徐志摩念念至死的“白月光”,或“太太客厅”中雍容华贵的女主人,但战争彻底颠覆了她的生活轨迹,也重塑了她的人生。她与当年众多知识分子一样,在残酷的战火纷飞中,目光渐渐如水也如刀,变得更加勇敢坚定。
远在美国的费正清和费慰梅是林徽因好友,苦劝她去美国治疗和工作。林徽因慨然道:“我们的祖国正在灾难中,我们不能离开她,假如我们必须死在刺刀或炸弹下,我们要死在祖国的土地上。”
“与祖国共存亡”,已经变成一种不可动摇的精神力量,这些知识分子,将自己视为李庄的一株青竹,根须深深地埋进泥土,不愿移挪。
李约瑟博士在1943年夏天来到李庄,见到了他的老朋友,留欧归来的童第周博士。李约瑟完全无法理解,童第周只能借助一台在旧货市场淘来的陈旧显微镜做实验,却发表了数篇引起世界生物学家高度重视的学术论文。李约瑟说布鲁塞尔有那样好的实验室,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偏僻的山村任教?童第周的回答很简单:“我是中国人嘛。”
林徽因也好,童第周也好,当时留在李庄赫赫有名的精英学者,他们身怀绝学,并不是没有机会离开炮火连天的祖国,但都毫不犹疑地选择留下来,留在千疮百孔的中华大地,留在忍饥挨饿的日子里,以一个知识分子的隐忍和坚持,守护与陪伴苦难深重的祖国,以自己艰难的治学和科研,献上最炙热的赤子之心。
1945年,董作宾耗费多年心血的《殷历谱》在李庄出版,这是一部在甲骨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作。
就着菜油灯,用砖头支腿的木桌,学者们依然做出了惊艳世界的研究。如今叩访李庄,壁上挂着这样一副对联:国难不废研求,六载清苦成巨制;室陋也蕴才情,百年佳话系大师。
这是被炮火激发出来的勇气,但并非是转折或突变,这种勇敢和顽强的信念,其实一直都刻印在学者的魂里命里,骨里血里。“轻生死,重信诺”,中国文化人有着竹子一般的高洁和正直,几千年的铮铮傲骨,几千年的不畏强暴,是最好的文化遗传。“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郑板桥诗中的竹,是李庄这群精英学者的真实写照。
五
竹子高洁修长而秀于林,可竹从无“排外之心”,与其它树木杂伴而生,同展生机,共沐日月,分享雨露。
在和平年代,科学与文化大家们可以从容沉浸在相关的专业领域中,似乎与基层群众隔开了一段距离。当战火弥漫,高等学府真正“走入民间”,他们和不通文墨的百姓之间,朝夕相处,声息相闻,找到了新的共处模式。这是一种“和而不同”的宽仁大度,在保持个性的同时,充分尊重他者。
史语所迁来李庄时,带来的上千箱物资中,包括殷墟出土的甲骨、青铜和陶器。由于上山路陡,挑夫不小心摔了一跤,人头骨从箱子里滚了出来。挑夫见到“死人头”,怀疑史语所是“开黑店的”,内心惊惶不知所以。同济大学医学院的学生,围在花坛处做人体解剖实验,恰被修缮房顶的泥瓦匠看到,吓得魂不附体。
当地居民与外来学者之间有着迥然两异的思维方式,生命个体的平等对话显出了阻滞和隔膜。
倘若任由这种情形发展,百姓会一直生活在惶恐惧怕之中。专家学者们商议,决定搞一次科普展。挂图一目了然,专家现场作深入浅出的耐心讲解,为老百姓普及相关知识,拓展了他们的眼界,消除了他们的误解。
“客人”与李庄人的关系,从来不是油和水,而是一滴水,找到了另一滴水。在贫寒的战时岁月中,人们共同分担着悲苦和欢乐,也从对方身上,寻找和借鉴闪光之处。
学者们心甘情愿地留在李庄,教书育人,致力学问。接纳了他们的李庄,面对这群文化人时,开始有几分隔阂,只敢屏气凝神地抬头仰望。他们感情渐深,学者的博学多才、专注执着的治学精神也渐渐影响了李庄,李庄人也愿意去靠近,去学习,去了解,去懂得。
细流汇集长江,不舍昼夜,奔涌向前,李庄人与长江相依相伴千年,早已有了长江宽宏的胸襟。李庄的美好,在于它的仁厚,在“文化精英”与“下里巴人”相处的六年时间,不同的思潮一次次碰撞,即使挑战了李庄人的固有认知,他们在认真思考与分析后,也从不固守陈规。
川南一带曾流行一种让人痛恨又无可奈何的痹病,同济公共卫生研究所教授通过动物实验和反复研究,查出了致病原因——原来是五通桥的食盐中含带有毒的氯化钡,才导致了川南人谈之色变的“麻脚瘟”。从此成千上万的病人因此得救,同济医学院师生为李庄人民带来了更加科学、卫生的生活方式。
同大带来的现代文明,促使这个古老小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李庄古镇亮起了第一盏电灯,比县城还要早十多年。这是文明的礼遇,促进了李庄的现代化进程。
在抗战进入最艰苦的阶段,国民政府提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号召大中专知识青年投笔从戎,参军报国。当时同济大学全校总人数2423人,有师生700人报名,学生实际从军人数364名,报名和参军总数列全国高校第一。
国家危急,时局动荡,个人命运也处于风雨飘摇中。知识分子落地李庄,在边陲小镇刻苦学业,以对知识和科学的信仰来保家卫国;学生装换戎装,走上战场,用毕生所学抵挡强敌,是发自内心的忠贞选择。
李庄默默守护着学术精英,为他们提供了一片没有战火硝烟的自由天地;李庄也默默凝望走向军队的年轻人,他们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绵长浩大的勇气。
学术精英与川南乡民和平共处、共克时艰,谱就了一段传世佳话。这是属于长江的洒脱,这是属于修竹的品格,这是属于中华民族的大爱情怀。
如今的李庄,还保留着旧时的几分模样,炊烟在屋顶缭绕,紫与红的牵牛花探出了竹篱笆。一些老人坐在院墙前,注视脚下的江水,几片薄云歇在他们的头顶,日子仿佛是一幅剪影,能从过去直接粘贴到现在。但生于平稳繁荣的盛世,所有的恬淡都有了归处,所有的从容都注定会被珍惜,今天的好日子,令人心悦。
另外一段文化抗战史,便是距离李庄几十公里处,人称“万里长江第一县”的江安。
六
“此心安处是江安”。浪花翻滚奔涌,逶迤向前,长江自西向东穿过江安这座小城。
江水不竭,在长江与淯江汇流处的古崖上,有一座始建于东晋穆帝永和二年的古镇,它就是江安古镇,现为江安县城。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长江水路连接了“天府之国”与江南“人间天堂”的便捷通道。江安位于黄金通道的一个节点,向世人展示着鲜明的江城底色。
江安盛产楠竹,登高远眺,遍山苍翠,竹影萧萧,清幽雅致。上世纪八十年代,著名戏剧家吴祖光回到魂萦梦牵的“人生第二故乡”江安,难抑激动挥毫写下诗句:“长江一线意情牵,北望青青四面山,四十四年寻旧迹,几生修得住江安。”
四十四年前的一段缘分,竟让吴祖光念念难忘。当我们掀开“历史旧迹”时,也将时光推回到了炮火硝烟的抗战时期。
1939年4月,成立不到四年的国立戏剧专科学校,为躲避战乱,自溯江而上,辗转、,最终随着长江之水,迁入江安。江安,为这群颠沛流离的剧专师生提供了长达六年的安稳办学期。
江安产竹,也善于“用竹”,江安竹簧兴盛于明正德年间,曾于1915年漂洋过海,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荣获金奖。江安这座小城,看似偏远,实则拥有便利的水运交通,信息并不闭塞,荣誉曾通达西方,江安特产惊艳过世界。
生长在楠竹的海洋之中,自幼与竹相亲,江安人身上秉承了竹之特性:清华其外、澹泊其中。这种个性,又与剧校的授课风格有着奇妙的相似相近之处。
剧校校长余上沅遵循“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学术原则执掌校园,知识与专业能力在这里得到了最大尊重。当时要教授一门刚刚引入中国不久的西方艺术,课程既没有以往经验作参考,也没有统一的教学大纲和课本,剧校的教学,更多依赖于教师们的个人理解和创造。
余上沅给予年轻教师的“自由”何其珍贵。这一群人,如同暗夜行路,难以辨认脚下是坦途还是坎坷,又似踩水过河,未知河水深浅,不明脚下是滑石还是泥污。余上沅却有勇气让大家放胆尝试,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勇于探索之心。
当我们迈入昔日剧专旧址,站在泛黄的手稿褪色照片之前,想着余上沅的大胆创新,作为一个隔着时代洪流、同样从事教育事业的人,也不由得赞叹他的非凡勇气。照本宣科、规行矩步,自然比变革与鼎新轻松许多,但余上沅为何会在一座长江边城,拥有对麾下教师“无为而治”的信心,任由他们去改革去创造呢?
江安的安静之中,藏着激流,余上沅的自由之下,藏着严谨。一个人、一个学校、一座城的相遇,看似轻巧的偶然,不经意的安排,内里却布满了命运草灰蛇线的点滴际遇。
这是一场时间与空间的伟大“相遇”,如同彗星与木星交汇的刹那,出现灿烂景象,在其后岁月,依然不断延续着独特的光芒。距离抗战已过去数十年,走上这片土地,至今能见到当初痕迹。那些保存完好的房屋、桌椅、学生作业、大师批阅……勤勉的先辈,躬身于一盏灯火摇曳的油灯前,书写着他们对于祖国的热爱与依恋。斗转星移,当我们来到同一个地方,共享同一个空间,隔着时间的距离,依然能感受这份激荡的情愫。
中国艺术精英与江安的遇见,是抗战那段血色斑驳的日子中,一抹温暖的亮色。
七
曹禺在江安的一段生活,是他生命中永远难忘的历史记忆。
抗日战争的流亡途中,年轻的曹禺站在船头,望着浩渺的长江,思绪上下起伏。他后来在书信中回溯了这段难忘的往事:“我执教次年,抗日战争爆发,师生逃亡去、的路上,我敲着大锣,在前面开道,一路唱遍了长江、湘江、嘉陵江、金沙江的水。”
曹禺来到江安,是国难之下的无奈选择,但他仍能以一种苦中作乐的精神,“唱遍众江水”,也许正如罗曼·罗兰所说: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从大城市一路辗转流亡,曹禺并未太多的哀切悲伤,即使炮火轰炸不歇,他依旧选择将自己的重心,放在挚爱的艺术上。
张逸生曾是剧专学生,他上曹禺的表演实习课,真切感受到了什么是“精益求精”。曹禺要求演员,并不只是做做模仿动作,他需要学生找到一种超越现实的“舞台真实感”。
于是,江安成为剧专师生们“零距离观察生活”的绝佳场所。“到人民中去”,不再是一句空头口号,他们用自己的点滴行为,将之发挥得淋漓尽致。
为了观察事物累积灵感,曹禺常去江安的谯楼喝茶,从茶客的言谈举止中揣摩他们的职业与身份,将观察所得及时记在随身携带的小本上。在江安的日子里,曹禺不断将他听到看到的用心感受,融于所编剧本中,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物和戏剧情节。
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老舍,因为父亲早亡,家境贫寒,“刚懂得一点事便知道了愁吃愁喝”,艰难的成长环境,反而令他一生都真切地懂得“苦人儿”的世界,并以此写下不少经典作品。当真正的艺术家被命运投入困苦的生活中,他们反而能从厚沉的苦涩,抽离出艺术的丝,织成华贵锦缎。
在江安这座宁静的县城,曹禺度迎来了又一次创作高峰,《人》《蜕变》《正在想》等作品相继问世,《家》的改编也酝酿成熟。曹禺在四十年后回忆起这段历史,仍深情地写到:我们喝过江安的水,吃过江安的粮,永远忘不了江安人民对我们的哺育之恩。
曹禺称江安“人杰地灵”。江安和曹禺,在独特的时空邂逅,又彼此成全。若无“地灵”,哪有“人杰”?同样,如果没有一批声名赫赫的“人杰”,江安永远只是一个淡然沉静的长江边城,无缘触摸到当时中国艺术史上的顶尖人物,也不会与他们发生命运亲密的勾连。
若说江安有什么让曹禺觉得不快的东西,莫过于耗子了。这里的耗子个头大,数量多,无孔不入,破坏性极强,常将曹禺放在抽屉里的剧本咬得粉碎。可即使是让曹禺痛恨不已的耗子,后来也被他巧妙地写进戏里,《人》演出时,一有耗子的台词出现,总能引起极富“喜剧味”的舞台效果。
大师的独到之处,是无论遭遇怎样的生活,情感的聚集都能催发那份记忆,成为源源不断的写作素材,滋养艺术创作。江安带给曹禺的苦乐是那么深刻,他像一个天真的孩童般,用心去体验和感受,转化为自己的创作。
人有竹之骨,竹有人之心。江安的翠竹无论生长在峰岭还是沟壑,不管是高山还是平原,都能顽强存活,守着无边寂寞,经受风霜雪雨,始终无怨无悔。如果我们无法选择生活,至少不能让生活摧折自己的信心。江安让大师经历磨难,反而让他们更加淡定通透,即便在动荡不安的土地上,也能如翠竹一样扎根泥土,开出文化艺术的锦绣繁花。
中国十四年抗战,高校多番迁徙,学者浪迹天涯。这是整个国家和民族的苦难史,在这期间,却诞生了那么多伟大而经典的作品。华夏精英们穿过了枪林弹雨,在偏远的角落奋笔疾书,完成一生之中堪称里程碑式的作品。当我们回眸这段历史时,有多痛楚就有多坚强,有多悲怆就有多壮烈。
八
长江的边城江安,艺术家们用自己“文化抗战”的方式,应和长江巨浪,唱出了一个时代铿锵的声音。
当年,在江立剧专的教师团队中,吴祖光是最年轻的一位。日军的全面侵华让中国满目疮痍,轰炸机时常在江安县城的上空飞过,正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吴祖光以爱国将士文天祥为原型,伏案创作《正气歌》。
有人曾说过,假如戏剧没有脊梁,就难以塑造顶天立地的中华山魂;假如戏剧没有热血,就难以塑造澎湃万里的中国海魂。烽火连天的岁月里,正是有了以吴祖光为代表的一批有责任感、有使命感的戏剧人,中国的戏剧才有了自己的灵魂,激励着后来者塑造出一个民族真正的文化精魂。
“位卑未敢忘忧国”,中国的知识分子,天生有一种忧国忧民的思想,深切地爱着祖国,总是将国家的祸福,与个人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在江安的国立剧专人,他们是佩戴别样枪炮的“战士”,自觉拿起手中的笔,或通过舞台上真挚刻骨的表演,向更多的人宣扬爱国理想。
倘若以时间为经,空间为纬,透过历史的迷雾,我们能准确找寻到当日的坐标。热血奔腾的国立剧专人,在江安洒下清晨第一缕阳光时,开始练发声、讲台词、字正腔圆地操练“国语”。他们像枝头辛勤的鸟儿,将江安人从睡梦中唤醒。
曾经的江安淡然宁静,当它首肯了相遇,应承了接纳,抗战历史的重要一页,从此被记载,被怀念,被传唱。不经意间,它将地域的记忆,与整个民族的记忆紧密相连,与整个中国的抗战史唇齿相依。
长江翻滚,逝水不休,满山翠竹,风雨昂首。江安枕其江声,享其竹韵,独特的外物环境,熏染出“长江为魂竹为骨”的地域特性。当我们再度走上多情的川南大地,过往的人文记忆历历在目,依旧激动人心。
那些早已湮没于历史风烟的旧迹让我们明白,不晓过往,哪知今夕?倘若一个人不知自己的来处,一个国家切断了历史,面对的将是空白与迷雾,失去了伫立天地的根基。我们需要一次次叩访这块土地的灵魂,去阅读和聆听,去了解和懂得。
因为种种原因,国立剧专90%的建筑已被拆除,目前保留的仅仅是当年国立剧专的门庭。2017年,江安通过了恢复国立剧专的决议,主要用于搬迁补助、修复以及文物保护。目前,旧址修复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随着国立剧专旧址恢复,未来它将被打造为中国戏剧艺术博物馆,同时极大完善城市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人们也会从中找回更多的失落记忆,感受风云突变的岁月中,曾发生过怎样的故事,留下了多少深刻的精神印迹。
可喜的是,江安一代又一代的后继者,正以自己的方式,参与抗战文化的继承与发展,或在物质世界修复旧物,或在精神领域书写传承,或复兴话剧的因子。这也许是面对历史风云,最深的领悟,最好的慈悲。
未来可期,不同的笔触、不同的声音,一次次回望与驻足,必将产生更多的可能性。
九
走进国立剧专现存的旧址,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在时间中静默不语,成为记忆中一颗颗晶莹的珠子。谁都知道,当沙砾进入贝壳,注定是一场艰难、漫长而疼痛不已的孕育。昔日的长江边城,外来的现代艺术,旧和新,东方和西方,下里巴人和白雪,开始了一次次碰撞与交融,却终究走上一条奇妙而轻盈的艺术之旅。
当时许多人对演剧这一行还有一定歧视,把演剧视为“玩物”。在中国许多繁华城市,人们都尚未接受话剧这种新兴艺术,在江安这座川南小城,民众能具备“看剧”的兴趣吗?
江安的开阔胸怀,消除了剧专师生的忐忑。它以非凡的容纳性,在成就国立剧专的同时,也将自己推上了艺术审美品味的一重高峰。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偏居西南的小城忽然迸发出耀眼光芒,《哈姆雷特》的中国首演,便是在江安文庙的舞台上,献出了新声。
1942年6月,当灯光照射着的哈姆雷特从幽深的大成殿中走出,这出戏终于和背着背篓、打着赤脚的江安百姓见面了。公演当天下着小雨,可江安县城万人空巷,人们打着油布伞,拥簇着站在雨中,不顾路面湿滑,安静地感受世界名剧的魅力。
话剧是曲高和寡的白雪吗?江安百姓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不,它同样适合普罗大众。战火蔓延,让国立剧专无奈迁徙,却在川南小城找到了艺术苦苦叩求的答案。这是时间与空间的机缘,鲜花和稻粮的相遇,让人懂得,在真正的大美和大善面前,阶级可以抹除,壁垒能够打破;在国难面前,你和我,原本就应心手相连,血脉相系。
在风云变幻的动荡年代,剧专的到来,无异于给小城江安带去赫赫的激情,崭新的气象。年轻学子在江安恣意书写自己的青春,国难当头,他们用绵薄的一己之力,对这片土地倾注热爱。同样,江安也回馈了他们热烈纯挚的真情。
淳朴的江安人,以他们的实际行动,感动着国立剧专人。
学生们的生活十分艰辛,主食吃一种被他们戏称为“八宝饭”的东西,其实是指米中含有泥头、谷子、稗子、碎石、老鼠屎等,杂混如“八宝”;喝的是十几根豆芽煮的一大木桶“豆芽清汤”;八个人仅围着一碟干萝卜下饭。余上沅看了心疼不已,他和教师商量,决定以“凭物看戏”的方式,稍微改善一下学生的生活。
当时全中国都受战争所累,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辛苦不堪,他们愿意用实在的物品,换来一饱“眼福”吗?再者,这是“用物质换精神”了,具有一定文化素养的人愿意如此从事,可江安百姓,都挣扎在各自的生活里,他们会支持这种行为吗?余上沅和大家的心里也没有底。
到了周日,来看演出的观众带来了琳琅满目的奇特物资。有人带来鸡蛋、鸭蛋、萝卜、青菜,有人带来了自编的草鞋,还有人牵着一头羊、一头猪过来,贴着红纸红布条,以庆祝演出顺利。
城中有户姓李的人家,经营着小小的杂货店,只要一有演出,一家人便会热情地买戏票。他们主动借出家里的东西给剧专演出,有时杂货店的物品借多了,甚至还会让店铺停业休息几天。遇到“凭物看戏”时,一家三口换上新衣,端上三大屉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送到后台以示庆贺。
剧专师生们没有想到,江安蕴藏着对话剧这么纯净执着的热爱。“凭物看戏”的一枚鸡蛋、一双草鞋,都是困窘时期物质的温暖支援。几十年后,当老江安人仍旧津津乐道斯时某个角色在舞台上的精湛演出,这已上升到“知己”的认知高度。
如果说在流离迁徙漂泊不定中,江安无私伸出援手,代表了“同为中国人,四海皆兄弟”的友爱,是对五千年传统礼仪的继承,当国立剧专在江安搭台演出,将一幕幕东西方故事搬上舞台时,江安迅速接受并衷心喜爱,却是精神上更为难得的接纳。江安对于国立剧专的“落地办学”,是从物质到精神的飞跃,在这个过程中,江安也陶冶了自身情操,滋润了文化生活。
如果隔开一段距离,就像一座山看另一座山,一条河看另一条河。时光已逝,与往昔拉开了距离的沟壑,仍能让我们感动的,是经得起考验的文化留存,平等对视,仍充满力量和生机。
学界大师已经走向岁月的深处,渐渐湮没了身影,昔时精神在时间的河流中被反复磨洗,雕琢得玉石有光,通达圆润。他们曾经的伤口已经结疤,泪水回眸,一种坚韧的力量,贯通了古今,也贯通了抗战十四年。延伸至和平发展的今天,人们依然不能忘却那段历史,如果丢弃宝贵记忆,任何砍削与遗忘,都会让自身不再完整。
长江边城,翠竹摇曳,李庄和江安的抗战传奇,描摹出了一个坚韧不屈、屹立东方的中国故事,在历史的漩涡中,久久传唱,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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