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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盈
有人对色彩敏感,有人对声音敏感,有人对数字敏感,有人对气味敏感——我是对气味特别敏感的那类人。
那些一直喜欢的、多年来总萦绕在心头和鼻尖的气味,随着岁月的流逝日渐凝重,成了岁月凝成的香,让我们的生活由此变得厚重,让我们的人生由此而丰富——比如,我喜欢淡淡的花香、氤氲的果香和舒缓的沉水香,还喜欢老家灶台里燃烧的木材香、灶灰里焖熟的土豆香和红薯香、地锅里烧出来的南瓜玉米糁稀饭的香……
有些气味是会随着岁月的变迁、环境的变化、心智的成熟而改变的——比如我曾经一度想逃离的乡村,那日日都要打交道的猪舍鸡舍和一年四季都要从里面刨食的、加入粪肥的土地,充盈着让我闹心的气味。直至人到中年,当我回望时,才懂得加入了粪肥的土地上的气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闻。父亲说:万物一旦归土,甭管多闹心的气味,遇土则香。我知道,他说的香,不是鲜花、香油的那种香,是一种温暖宽厚的香。
结婚后整个孕期,我对一切带香的气味有极大反应,洗头、洗澡常常边洗边吐。朋友开玩笑:我猜你怀的是男孩,才会啥香味都排斥。
那年到成都旅游时,我在宽窄巷子碰到一家气味书店,不定期为主推书籍打造特定香氛,作为书店主题气味……我喜欢里面的一套《小墨香书》,买了好多本送给同事和朋友。混杂着书香的香味,我反而很容易就接受了。
爱情是气味相投。电影《非诚勿扰》中,舒淇对葛优说:“一见钟情不是你第一眼看上了我,或者是我第一眼看上了你,不是看,是味道,彼此被对方的气味吸引了、迷住了,气味相投,你懂吗?”当心仪的两性相遇时,就会被这种几乎察觉不到的气味吸引;两个真心相爱者能走进婚姻殿堂,多半会喜欢相同的气味。对方身体的气味、炒菜的气味、洗发水的气味等。记得一个朋友到相亲对象家吃了一顿饭后,果断地和他分手,理由是受不了他家的味道,那味道陈旧腐朽,由时间堆积而成。朋友,是喜欢阳光、新鲜且活得另类的人,她不想在这样的环境里消耗自己。
成了家特别是有孩子以后,太多女性闻着那一日日累积的主妇气味,柴米油盐和日常琐碎把曾经的美好和骄傲消耗掉。
友情也是气味相投。无论多远,都能嗅到相似气味。我常常说自己有许多泥土般的朋友,我们或品茶饮酒,或分享养花心得或清谈读书感悟,或河堤相约暴走或会展中心散步,我们不刻意强调友情,不道德绑架,不消耗彼此能量。在他们面前我是放松的、打开的,不担心自己说错话得罪谁,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或坏脾气。朋友之间的气是越聚越浓的,若哪一天发现和谁之间的气淡了,那一定是越走越远了。
亲情更是气味相投。我最喜欢闻婴儿身上的奶香味,那是新生命的气味,充满力量和生机。儿子还在襁褓时,我常将他抱在怀中,闻着他的头发、皮肤散发出来的气味,只觉岁月静好。现在,看着渐渐长大的儿子,我还是会忍不住去嗅闻他身上的气味,那是成长的气味、生命的气味,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一位长辈告诉我,婴儿会闻到妈妈身上的气味,只要妈妈在,即使不在身边或同一个房间,婴儿闻到妈妈的味道就会觉得很安心。我深有体会。儿子出生后,无论我躺在他的哪一边,他都会将头偏向我。有好多孩子的头睡偏了,那大概是他的妈妈不懂要经常换换睡觉方向吧。
我站在那些曾经喜欢或不喜欢的气味旁边,隔着时光远眺,除了轻易地从岁月中打捞出倔强、独立、成长等词汇以外,感受到的是酸甜苦辣交织的复杂滋味。20岁时的张牙舞爪和40岁时的按部就班,在对气味的感受变化中,已渐渐走远。未来的岁月中,还会有哪些气味被我钟爱呢?